第779章 运气(1 / 2)
鱼龙混杂的内讧,很快平息。
随着任权儿率第二旅全面接管城内攻势,负隅顽抗的明军被压至钟楼北侧,依然被打得节节败退。
携带重型装备入城的第二旅,在以街巷为战场的榆林城内如鱼得水,抬枪换装散子,配合重铳、千斤炮封锁长街,一个营的压制封锁效率胜过刘芳名那边四个营。
轻便的狮子炮与火箭弹头在攻坚方面同样也有其他武器难以比拟的优势,仅仅用了一个下午,就拿下北城各个主要街道与城墙,向后方输送战伤俘虏两千多人。
实际上在这场战役里,元帅军将领与明军将领最大的矛盾,是他们如何在敌将自刎之前,将其俘虏。
仅剩的明军,在侯世禄的指挥下节节收缩,最后全部被压进广有仓所在的仓巷。
任权儿估计,仓巷的明军数量,只要不到八百。
但他打不进去了。
因为广有仓最大的粮储仓库,整条巷子两侧全部是存粮仓廒。
任权儿知道刘承宗想要这里的粮食,也很清楚榆林城的地理位置重要,会作为将来陕西连通漠南的要道,不能让明军把仓廒烧了。
刘承宗直到这个时候才进榆林城,亲自登上爆炸弹孔密布的凯歌楼,站在三层楼顶扶栏俯视这座天下雄镇。
随后至城下,听任权儿回报。
任权儿少见的被侯世禄气得牙根痒痒:“他一个戴罪戍边的残疾废将,打到这份上,居然还敢以仓廒为质,若非卑职怕坏了粮食,早炸死他了!”
把刘狮子逗得大笑:“知道你不服气,可你也不能真把侯帅当成个普通旗军吧?”
在第二旅攻打北城的过程中,城内任职过总兵的老将人人顽抗,也就尤世威和尤世禄,是左良玉一边求情、一边劝告,留下了。
剩下的总兵,想赶在他们自杀前俘虏,非常难。
这也是惠登相的俘虏被杀,急得要弄死张天禄的原因。
他跟周清是民军出身,跟徐勇刘芳名等旧明军尿不到一个壶,眼看首功被徐勇抢了,就打定主意给刘承宗抓个活的回去。
千辛万苦,为抓个活总兵多死了十几个人,这才擒住个副总兵尤瞿文,结果张天禄这疯子半路冲出来给砍死了!
当时惠登相脑子就炸了。
直到刘承宗进城,从张天禄那个千总部罚没军马二百二十匹、全装铠甲八十领,已经送到惠登相手上。
就这,已经消了气的惠登相还给刘承宗抱怨呢。
“大元帅,这帮旧明军是真下作,为夺取首功,是他妈的一点王法都没了!”
不管惠登相怎么想,至少这说明总兵官们的首级乃至俘获,对元帅军将领、士兵是莫大激励。
但是仗打到现在这个时候,任权儿面临的问题不是这样。
侯世禄啊,用兵非常刁钻,手上兵力剩的不多,武装也不算多好,便撤进仓巷,占了粮库,立于不败之地,非常难啃。
偏偏,这玩意对任权儿来说不是个骨头,而是块石头。
侯世禄没官职。
这个老倒霉蛋吃了己巳之变调度的亏,身上还背了一张抢劫户部军饷万余两的黑锅,打了两场败仗,全靠入卫第一个抵达,才免了死罪,被判革职戍边,扔回老家。
因此准确的说,侯世禄这几年的身份,都是榆林卫旗军。
这就造成侯世禄对任权儿来说,功勋又少又难打,还占着粮仓,让他投鼠忌器。
不过这事,对任权儿不好办,对刘承宗来说就不一样了。
“跻芳写封信,劝告侯世禄,仗到这个份上,明军已足够体面,再打无益。”
刘承宗对侍从赵跻芳道:“跟他申明利害,武将马革裹尸实乃正命,然军兵袍泽侥幸存活是命不该绝,城中仍有数万军民,何苦再将储粮焚毁,徒增杀孽?”
“告诉侯世禄,我不擒他便是,与其负隅顽抗,不如做个约定,他的儿子侯拱极,我记得是过黄河了,若有书信器物,可交给我,他日战场相见,我会代为转交。”
“今夜,他了结自己,余部明早出巷投降,我会按照左右都督的仪制给此战阵亡将帅下葬,由韩城左知县制表文呈送朝廷。”
“若不出降,明日正午,城内各里百姓将排队入仓领粮,他愿杀便杀,若是不杀,待百姓领完了粮,我军当将仓廒从南向北次第爆破。”
刘狮子心里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仓里的粮食和这座广有仓,他不要了。
反正这城被围困了这么久,那里面的粮食也不会剩下太多。
待赵跻芳写完书信,刘承宗看了一眼,又道:“把那些恭维他的礼貌话删掉,再写一份。”
“他能战至最后,是我愿跟他们打这样的仗,这已是对老将废将,十成尊敬,不必再客气。”
书信写好,刘承宗原本打算指派军兵打使者旗进仓巷送信,却不料左懋第自告奋勇,道:“大元帅,请让在下去送这封信,劝说侯帅。”
左懋第看上去像苍老了十岁,他的心被这场仗打得千疮百孔。
此时他深恨刘承宗,要让他到榆林来,亲眼目睹这场自开战之初,就已分出胜负的战役。
眼看着一个个忠诚于国家的世将勋贵壮烈而亡,成百上千的军兵壮丁与元帅军喋血争夺一座座城楼,最终被压在仓巷这条小街,他的心都在滴血。
看着现状越来越烂,却无能改变。
左懋第也快疯了,变得像个哲学家,整日沉思、怀疑,在这场刘承宗与明军的内战里,忠诚、殉国的意义。
思来想去,没有意义。
殉国本来壮烈,是人在特殊的外部环境下,主动放弃了生的希望,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发起最后进攻,用宁死不屈的不屑,打击敌人对最终胜利的信心。
偏偏,刘承宗这人啊,左懋第都不知道是该说他脑子有病,还是大诈似信。
在榆林城外,他对榆林将校仁至义尽,但这也实际上把殉国的味道变了。